无牌小店广州城内随处可见 折射行业发展瓶颈

　　“虽然街边档的陶瓷多半不会珍贵到哪去，但是打完一折后一两千块，怎么也是个小名家的作品，说不定放着放着就升值了。”邱先生住的小区里开了一间“景德镇当代名家精品店”，他在店里“大甩卖”的时候买下了几件“名家作品”。当被行家告知他买的“作品”没有太大收藏价值、顶多只能作为家居摆件时，邱先生倍感失望：“什么名家作品才能收藏升值？”

　　“景德镇当代名家精品陶瓷亏本大甩卖”、 “景德镇陶瓷现代名家大师作品展”、 “租约到期、今晚装车”……如今，在广州大街小巷随处可见这种“景德镇名家大师瓷器展销会”打出的煽动性广告标语，而绝大多数商家们并未信守承诺按时撤场，依然坚守在城中各个角落“打持久战”。这些“名家之作”究竟从哪来？收藏价值几何？景德镇产业发展至今缘何显示出各种混乱局面？记者近日走访广州多家景德镇瓷器街边档，一窥景德镇陶瓷业发展的“冰与火”。

　　

　　近日，记者来到天河北路中段的一家景德镇陶瓷店。尽管这家店地处闹市，附近也有不少高档住宅区，但生意却一样冷清，50多平方米的店内竟无一个顾客，老板娘见了记者进来也不招呼，但见记者对产品有点兴趣，原本漫不经心的老板起身来报了几个价：“我们这里卖的高档瓷器都出自景德镇大师之手。”

　　不过记者发现，这家店里的瓷器来头五花八门，有景德镇瓷、潮州瓷，也有德化瓷。有的打了5折后还需上万元的瓷器，图案看起来并不像手工绘画。

　　上周日下午，在中山大道西某小区的一个打着“景德镇当代名家精品陶瓷亏本大甩卖”的档口前，老板指着店内的一件件瓷器向记者推销起来：“虽说艺术无价，不过我店里的景德镇精品很多，且都打一折出售，全都配有收藏证书，有的还是‘全球最低价’！”

　　不起眼的瓷碗

　　印着“中南海怀仁堂”

　　拿起一个不起眼的瓷碗，记者发现其底款上赫然印着“中南海怀仁堂1957年”等字样。在随后的交流中，这位卖家坦言自己是江西景德镇人，广州这样的档口几乎都是景德镇人开的。

　　随后，记者又来到了位于淘金东路的一家号称正举行“景德镇陶瓷现代名家大师作品展”的店铺一探究竟。只见店里店外到处都张贴着红纸，上面写满了“最后半天，全场十万火急清货”、“租约到期、今晚装车”等宣传口号。老板称店内的瓷器全部来自景德镇，他们也都是当地人，全场瓷器2折销售。

　　红遍大江南北的景德镇陶瓷又怎会只依赖实体店销售呢？记者登录国内某知名购物网站，先后输入“景德镇陶瓷”和“景德镇瓷器”两个关键词，共找到相关商品超过50万件。除了可定制产品未标出市价外，最便宜的茶碗仅售1元，而最贵的一件名为“景德镇陶瓷(张松茂原作)、90年代景德镇牡丹王、古董珍品”的商品则标价168万元。

　　网售商品高中低档一应俱全，促销方式也五花八门。经销中高端产品的商家大多称自己代理销售数位景德镇名家的众多签约作品，并为买家提供“研发-设计-生产-送货上门”的定制一条龙服务。与之相对的是，在中低档“红海”中搏杀的“掌柜”们则大打“贴心”牌。有的商家表示运输风险由卖家全责负担，买家在支付一定运费后，公司可对商品进行保价并派出专人专车全国护送。

　　造假手段：

　　大多数瓷器图案只是贴花纸

　　记者了解到，这些四处开花的街边店无论产品或经营模式都大同小异，大多由景德镇当地人经营，他们的“分店”遍布广州等各大城市，售卖的商品多为景德镇当地生产的低端产品，经营模式是寻找大城市人流密集的街巷并租下档口，无需装修就可以即时开业，并采取“前店后住”的方式在春节前后“蹲点”数月。

　　“不少产品是贴花纸烧制的，有的还加点釉在上面；也有手工绘制的，但作者只是景德镇周边的普通人，他们照着别人的图案描画，水平之低可以想象。”一名行内人士透露，同一款产品的产量往往可达数百件或数千件。

　　百藏馆运营总监戴文辉告诉记者，街边小店的商品的确是绝大多数采用贴花：“现在贴花的技术已经升级，有些即使是行家也很难一时分辨出来。与其冒着被蒙骗的风险，在街边店花几千元买一件来路不明的‘大师’作品，还不如稍微加点钱到正规收藏机构买件中青年名家的作品。”

　　事实上，用其他产区的瓷器充景德镇瓷器由来已久，商家首先考虑的是投入和产出。一名行家透露称，多年前就有广东厂家制作精美的花纸贴瓷，烧制后再堆釉，然后运到景德镇当地卖，价格比在本地卖高出一截。

　　不过，周门北彩虹会负责人周圆认为要客观看待贴花纸的瓷器，她认为，如果把贴花纸的工艺品当作手绘的艺术品销售，就是欺骗买家；但如果把贴花纸的工艺品当作设计作品销售，完全没有问题，“国外的贴花纸工艺品价值并不低”。

　　尽管工艺水平不高，这些街边店的瓷器却往往带有名家的收藏证书，证书上甚至还有作者的头像。“有个名字的都叫名家。”一名资深行家告诉记者，有的“名家”是不存在的，有的是头衔并不存在，有的就干脆假借真名家的名字出证书。

　　“所谓世界××艺术家、民间工艺大师等五花八门的称号都是由各种民间团体自行颁发的，有的只要交钱就可以买到。”戴文辉认为这种街边店对景德镇陶瓷品牌造成了严重伤害，“即使是国家颁发的证书，也同样‘令出多门’，一般的消费者根本分不清孰优孰劣。”

　　行业现状：

　　煤老板要把“大师”全买下？

　　“自十大瓷厂破产后，失去现代先进技术的支持，以及陶瓷行业中各种人才的整体力量支撑，出现走下坡路的趋势。”收藏景德镇陶瓷多年的行家罗海岳说，早年景德镇陶瓷艺术家中的名家在进行创作时，每个瓷厂或研究机构都聚集“美研所”所有人力物力来为其服务。而自行业经营转变为“小作坊”模式后，情况出现一些变化。单单对比用料就可见优劣：“现在私人销售的颜料较差，例如现在的乳香油、樟脑油大多不如以前的质量，其中樟脑油甚至用化学原料苯代替，这样使得很多釉上彩艺术陶瓷不光滑，出现刺手粗糙感，只能用零号砂纸擦拭打磨消除。”

　　目前景德镇艺术陶瓷存在的问题：一是以前的器型丰富多样，而现在的器型大为简化，同质化严重；二是市场靠职称衡量作品价值，大师的作品一旦畅销，“创意”即变“随意”，创作出来的产品与真正的精品比较差别很大；三是群众组织也参与评选各种名堂如“世界陶瓷艺术大师”等这种虚假的职称。但与他们实际艺术水平却有很大差距。

　　一位景德镇当地的经营者举例称，一个山西煤矿老板到景德镇买货，还没问清价格就已经叫嚣“把大师的作品全买下”。“不少名家作品流入礼品市场，这怎么可能不令景德镇艺术陶瓷价格出现泡沫呢？”去年8月一个景德镇名家甚至公开表示自己上半年的作品已经卖出了1亿元。

　　此外，广东省工艺美术珍品馆馆长谭伟彬对于景德镇陶瓷行业发展带来的弊端也颇有微词：“代工、代笔增多，有的作者重视名气而不重视艺术修炼，市场上还出现了一些只懂皮毛的‘假大师’，令收藏者无所适从。”

　　据了解，目前景德镇已注册的画院、研究所等机构不胜枚举，连行内人也分不清优劣真假。有行家表示，景德镇甚至还存在私人“承包”办证书的情况：“工艺师们拿不到这个机构的名号就拿另一个的名号，反正非要有个名堂才能出来行走江湖。”一名资深瓷器行家直言不讳，“未来数十年里对景德镇当代作品的真假必定要争论不休，大多数‘收藏品’会变成垃圾。”

　　不过，周圆表示，已有陶艺家意识到自己的作品价格突然出现大幅上涨会出现反效果，透支了收藏者未来的利润空间，因此定价时“让利”给收藏者，给市场增值空间，让自己的作品价格体系形成良性循环。

　　转型升级：

　　下坡路中也可能走出新路

　　罗海岳认为景德镇陶瓷学院还是培养出了不少青年才俊，未来“百花齐放”之美好愿景依然可期。据介绍，景德镇陶瓷近年在技艺上有很多创新， 比如釉上彩衍生的多种风格迥异的新品种或由多种彩釉结合的综合彩类作品。部分中青年艺术家在作品上使用的技法和釉料甚至超过“大师”，罗海岳说：“下坡路中也可能走出新路。”

　　戴文辉认为，景德镇陶瓷市场近几年以平均每年30%的幅度稳步增长，今年也不例外，不过他了解到，近期各地买家到景德镇收货时，出现更看重作品本身而非作者职称的现象。戴文辉的经验是多收艺术家的“阶段性精品”：“把每个艺术家的创作生涯分为老、中、青三个阶段，虽然每个阶段出的精品都不多，但买家选择中青年时代的精品性价比更高。”他坦言，自己宁可收二、三线艺术家的精品，也不愿收一线艺术家的二、三流作品。

　　据了解，目前广州经营景德镇陶瓷的商家一般采取两种手法，一是依靠雄厚的资本一次收大批货源“压仓”，另一种采取“包作者”的方式，充当几位作者的经纪人角色，在华南地方全权代理其作品。

　　“经营者们对于自己也有更高的要求。”周圆认为，经营者也要做收藏者，不贪赚快钱：“最好是挑选好东西放一段时间，慢慢卖，才是长久的经营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