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是世界上最早发明瓷器的国家,而且也是少有的设有皇帝官窑的国家,自古以来就有“器以载道”、“器以藏礼”之说,无论是青铜器,还是瓷器都是中国庙宇、祠堂里的重器。中国的礼器从青铜器到瓷器的转化,不仅是一种材料的转化,还是一种价值追求的转化。
以陶瓷器的发展来看,在汉代,中国的瓷器制作已走向成熟,到隋唐,虽然唐代的青釉瓷窑尚未达到宋代那样遍布大江南北,但以越窑为基础的南方青瓷窑,以耀州窑为基础的北方青瓷窑,却为宋代各具特色的青瓷窑的出现打下了基础。而邢窑白瓷的烧造,为宋以后定窑的白瓷,景德镇的青白瓷、卵白瓷、白瓷的出现打下了基础。如果没有白瓷也就不会有元明清以后彩瓷的繁荣。另外,唐代的花釉器、黑釉瓷,为宋代的钧瓷、兔毫、油滴、玳瑁釉等窑变色釉打下了基础。还有唐三彩,虽然由于其是低温的铅釉陶,不适合做食具,但后世建庙宇及宫殿的琉璃瓦却得益于其的出现与发展。尤其要关注的还有长沙窑的产品,其釉下彩绘的方式,及其在器物上的铭文题记,还有将书法与绘画融为一体来装饰瓷器的手法,为宋磁州窑的黑地白花,元景德镇的青花瓷,明清时期景德镇的青花斗彩瓷、五彩瓷、粉彩瓷等风格的形成,打下了基础,埋下了伏笔。如此看来,在唐代,中国后世的各种陶瓷装饰手段及表现方式都在此一一得以展现与萌芽,而这种展现与萌芽不只是一个技术的问题,也包括了文化理念及艺术审美经验的形成过程。如果说在隋唐以前,中国的文化偏于粗犷豪迈,而隋唐以后的中国文化却逐渐地走向雅致阴柔,更多的是文人气质。因此,唐代的陶瓷发展虽不像宋代那么繁荣,但却是中国陶瓷器发展的一个重要转折,以及一种新的风格的发端期。
赵世文 《松雪寒泉》
作为没有宗教根基的中国两个重要学派——儒家与道家差不多都是以生命为其根本。看重的是自然,而不是人为。而这一特征在中国陶瓷上的体现就是, 重匠心独运,追求天然趣成;崇尚自然,常常要`讲究天人合一”,应用到具体的操作层面,则变为“心物合一”。在中国人思想的匠心上,绝不肯损伤到外物所自有之内性,工艺只就外物自性上为之释辉增美,这正有合于《中庸》上所说的“尽物性”。对于物性之一番磨砺光辉,其根本还需从自己的“尽人性”上做起。物性与人性相悦而解,相得益彰,这是中国工艺美术界的一种共同的理想境界。因此,中国人的工艺,定不要见斧凿痕,因为斧凿痕是用人力损伤了无形的表记。中国人常说:“鬼斧神工”,又说“天工人代之”。这里所称的“鬼斧神工”与“天工”都是不情愿对外物多施人力的表示。这不是中国人不愿用人力,只是中国人不肯用人力来断丧自然。中国人只想用人的聪明才智来帮助造化,却不肯用来代替造化或征服造化。因此,中国人不喜欢机械,常赞赏“匠心”而斥“机心”。因为机械似乎用人的巧智来驱遣物力使之欲罢不能,这并不是天趣,并不是物性,窒息了天趣,丧断了物性,反过来亦会损伤到人的自性,这不是中国文化理想的境界。我们若能用这样的眼光来看中国的陶瓷艺术,就可以看出它哲学意味与内在精神,而这些哲学思想在唐代的陶瓷艺术开始得到发挥,到宋代则发展到一个高峰。宋代的天青、粉青、梅子青等釉色;宋代的冰裂纹、金丝铁线、蟹爪纹等瓷器上的肌理;宋代官窑的紫口铁足;钧瓷的窑变、蚯蚓走泥痕等等,都是窑工们在巧妙地利用材质本身的物性,而达到的一种自然天成的美感。
另外,中国人以艺术陶冶人的性情,让人生活在字、画、诗词等想象的意境中。所以即使是像陶瓷这样的日常用具,也非常讲究在上面绘画,自然界中的花鸟鱼虫皆可入画,为的是将思绪达到一种清明安合的状态。即使在没有装饰的一道釉的器皿上,也不是一览无余的空白,而是有着更深的在质感和肌理上的追求。而且我们还看到的是,不同姐妹艺术的互相渗透,不同哲学观念在不同时代的文学艺术中有着统一展现的方式,而陶瓷艺术总是其中重要的体现者之一。因此,在中国的陶瓷艺术上体现了中国人在文化上的追求,也体现了中国文化是一个以生活的艺术来渗透自己的道德理念,以艺术来取代宗教,来表达道德取向的文化。这是一种早熟的文化标志,曾经被欧洲社会所崇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