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九年金秋十八岁的我拜在王隆夫先生门下,时年他快六十啦!或许是即将到退休年龄他起初是不肯收徒的,最终通过艺术瓷厂领导再三努力,亦把我的家境及为单位踏踏实实干了三年通讯员而有这样一个愿景跟老师谈及,善良的他被打动啦……一时间王老收了位“关门弟子”在厂内成为佳话,由此开启了一段二十六年的师生情谊……
八十年代末恩师还是很清痩的、话语不多和蔼可亲!初秋时分常手握一把纸扇、内穿背心外套一件的确良短褂、下穿西裤脚蹬凉鞋休闲的模样。尽管当时美硏所有一大批诸如余文襄、邹国钧、邹甫仁、陈先水、汪昆荣、吴源青、康志成、徐焕文等老先生在上班,但老师是很少走动的,总爱咬着手指静静的看书,偶尔刻刻印,一般会在下班前半小时用淡墨在要创作的作品上构图,构好图后会搁置两三天,偶尔调整下局部,而一旦开始,绘画则一气呵成、洋洋洒洒、浑然天成……
老师的每件新作从起稿开始都会特别受到所里老中青三代人关注的,我亦从他们的点评中领悟和感受到老师的高度!余文襄老先生是来工作室较多的一位,通常是老师不在时进来看看,印记最深的一次是他看完老师的一块《紫气东来》尺六中堂后,由衷的点评说:“隆夫的画和字又进步啦”。当年赵惠民先生已退休,而没像其他老先生在所里留用,印象中他来工作室三五次对老师的作品亦是赞赏有加,尤其教诲我要学恩师全面的修养。陈先水先生是上班期间面对面和老师交流最多的一位,他们之间也常互相调侃,常会和我及两位师姐开开玩笑及指点我们画中的不足……
学画伊始恩师会精心的为我准备画稿临摹,要求我每天清晨要练习书法,临摹画稿之前要先用心去读。老师送给我的一套潘天寿先生所著《中国绘画史》上下集,如今依然是闲瑕必读之物……恩师的给予是无处不在的,半月之余我便试着在临摹或习字稿上试着落款。
老师见我名字中“镇生”二字,便与我说“镇生”意为于景德镇所生,在这座城市较普遍,同名人较多而且不太入画,于是建议用“振声”二字,谐音入画还寄托他对我的些许期望,他的心底还是希望我将来有一点自己的声音。时至今日更感受到恩师的高度和良苦用心……
学习一月余我画了幅尺二的《天女散花》,还是同事付萍华帮忙设色的,老师看后甚是开心,还亲自动手拍了背景天色,并欣然题跋“此乃振声启蒙之作,线条流畅料性二浓,实乃可贵也,已巳年秋月隆夫並题”恩师在千古之日我曾在微信朋友圈由衷感叹:“生我者父母,育我者恩师”。
是在他淳淳引导下我走上陶瓷绘画之路……
九十年代初恩师进入了他人生事业的高峰,创作了一大批诸如《八仙过海》四条屏,《南极仙翁献寿图》四百件瓷瓶,《琴高跨鲤》薄胎皮灯,《一苇渡江》二尺六中堂多幅。《商山四皓》三尺六中堂、《宋四家》三尺六条幅、《九老九寿》创吉尼斯世界纪录的大薄胎碗、《无量寿佛》三尺六中堂等一大批可载入史册的作品。创作这些作品时,恩师总是允许我默默站在他身后看,并不时讲解着。看老师画画有两次印象深刻。一次老师在创作一幅《罗浮花月》满尺挂盘时,我提了两个问题,问老师我怎么感觉盘上仕女嘴唇看似涩涩颤意呀?怎么她的发丝不是一笔一笔去画而是用彩笔横涂竖抹成的呀?听后他笑了反问我,你觉得冬天夜里梅花树旁月光下披着羊裘的罗浮,能和画西施浣纱一样表现吗?你觉得我这横塗竖抹的发式好看吗?我哑然……老师教导说画要情景交融,表现物象要从结构入手把握虚实,画的最高境界是随心所欲。还有一次老师在画刊登在第一期《瓷国明珠》上那幅《达摩》时,在表现紧握禅杖的手时他不断看自己的手,站在对面的我目光却不断从画面和老师之间游离,他停下笔问我发现了什么?回答说我咋发现画中的“达摩”和您好像呀,恩师娓娓道来:画画是与自己的内心对话,表现的是“达摩”其实也是在倡导他内心“西来承佛旨,东渡化群迷;我不传宗教,禅机那个知”的坚毅精神,一个画家画到最后都会把自己溶入画中,画如其人也!恩师还送我八个字“眼高手低、心摹手写”,他含笑着对我说,你可以暂时画不好,但眼光得练高,你可以不用速写本的形式去写生,但一定要养成用心揣摩、学会默记的习惯,并要求我把他毎幅画好烧成后的作品用玻璃纸描下来,告诉我说可能一下子不能完全领悟但以后会有用的。
恩师是一九九三年评上“中国工艺美术大师”称号的。起初参评时他坦然处之,是在师兄安维再三劝说下勉强同意的。至九十年代中期看他画画的机会少了很多,此时期恩师的作品大多是在珠山西路家里所创作居多,只是在周末或晩上去家里小坐,每次老师会关心我一段时间内的绘画情况,答疑解惑总是以鼓励为主。并让我看他的近作,看得较多的杂志是老师订阅的《艺苑掇英》。周末时常陪伴恩师把酒助兴,偶尔兴起一瓶白酒师徒分掉,那个时期景德镇艺术陶瓷之风刚刚刮起,虽经济条件不断改善,但依然和师母秉承勤俭家风。可喜可贺的是此刻的恩师无论是心情、精气神、身体等各方面都如沐春风……
进入千禧年之后,恩师更是把他秉生从书法、绘画、金石、诗词中汲取的营养在作品中表现得淋漓尽致。国画、书法、粉彩、新彩、青花综合装饰等全面爆发,七八十岁高龄的他,鹤发童颜,创作出了《八仙过海》《桃李夜宴》《商山四皓》《苍松擎出卧龙岗》《忠义千秋》《八百遐龄》等多幅二至三米的大幅巨作,也创作出了诸如《採菊东籬下,悠然见南山》《一钵即生涯》《布袋罗汉》等等传世小幅力作。还创作了一大批以八哥、梅花、松柏寿桃为主题的青花作品,为画界开辟了一条光明正道,让我辈找到了方向……
恩师的晚年还常与安维师兄来工作室喝茶聊天。每每此时,我便把自己没弄懂的问题或把未完成作品讲给他听拿给他看,恩师都是有问必答,偶尔会提笔修改。想及恩师高山仰止,念及恩师恩重如山,恩师的风骨铭记于心,恩师的精神已流淌于血脉,说不尽、道不完……愿恩师在天国能包容我艺术上的迟钝,学生定当毕生努力追求!
恩师永远活在我的心中…
作者简介:江振声,籍贯江西省都昌,江西省高级工艺美术师,1971年出生于景德镇,1992年毕业于中国书画函授大学国画系;1995年毕业于景德镇陶瓷职工大学美术系。现为景德镇市传统粉彩瓷研究院院长、景德镇艺术瓷厂美研所副所长、系景德镇著名陶瓷美术家,江西省工艺美术协会会员,景德镇美术家协会会员,为中国工艺美术大师王隆夫的关门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