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藏一件文物,也就是保存一段历史,延续一个传说,展示一种神奇。与文字相比,物品传承具体的形象,所包含的意味也分外深远。每一个器具都是一个谜,一本回忆录。
记得小时候,老家的平房里也曾有古香古色的方桌,有孩儿枕那样的瓷器,至于长着青锈的铜钱也能找到几枚。每逢过年,父亲就会拿出一枚铜钱,用筷子顶住,然后在烧纸上密集地敲打着。这种制作纸钱的方法延续了很多年。到了我这一辈,铜钱不知跑到哪里去了,只能用百元面值的人民币代替。虽然象征意义未变,手感却差远了。传统与藏品是相互依附的关系。当鉴宝成为一门专业,收藏成为少数人的事业,那些用宝物构成的日常生活也就无处寻觅了。
吃年夜饭的时候,点上蜡烛,供上一碗热乎乎的饺子,不由得想起儿时过年的时候用的是一个年代久远的香炉,不知谁传下来的,也不知是谁搞丢的。经过“文革”和几次搬家,老家庭的故事和传奇,也就消失在时间深处了。再过上几十年,当后代追问家族历史的时候,恐怕会找不到任何蛛丝马迹了。在整理旧书旧本的时候,我便动了心眼,将这些发黄的纸页放在书橱的最底层,也许若干年之后,就会成为历史的一种见证吧。这种想法是奢侈的,这些烂纸的最终结局恐怕不容乐观。谁也无法抗拒时间法则,谁也无法预见未来会发生什么。时间永远是流逝,我们无法想象当下生活场景中的那些物什会成为后来人的收藏,也许几百年之后,也会有个收藏家王未都、张未都什么的,向人们绘声绘色、津津有味地描绘着与这些物品相关的掌故轶事。
时间进入网络时代,人们沉溺于虚拟世界的快乐不能自拔。精细的传统工艺唤起了人们对那些已经消失的生活方式的怀念。收藏是一种奇怪的癖好,不惜重金收集这些旧物,也许是为了满足对时间和真实的占有欲。文物的价值主要体现在“真”与“久”上,而这两点都是弥足珍贵的。
真正大彻大悟的人是不会收藏的。“陋室空堂,当年笏满床;衰草枯肠,曾为歌舞场。”一切终究是一场空。破罐碎瓦留不住功名利禄,留不住江山美人,只能徒增几分悲伤而已。那些今天无比稀缺的文物,在某朝某代曾经俯首即拾,遍地开花,但是能够冲破时间的屏障、穿越层层泥土的则寥寥无几。
收藏是一种机缘。一个人碰上一件宝贝是不需要理由的。看《鉴宝》那样的电视节目,常常有嘉宾以貌取人,断定某个毛手毛脚的小伙子不像是配得上拥有宝物的样子。这种判断其实是嫉妒心在作怪。就如同看见年轻貌美的女子嫁了干瘪的老头便断言好景不长一样。所以,博物馆是文物最好的居所。没有那么多口舌之争,文物回归了它本来的安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