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瓷花鸟画是人们喜闻乐见的题材,陶瓷花鸟画与中国工笔花鸟画及其相关姊妹艺术一样,有着强烈的民族特色,这也是中国的陶瓷艺术在中国传统文化中自然而然发展的必然。近年来,在改革开放的潮流里,在中、西文化交流的碰撞中,陶瓷花鸟画又一次展现出勃勃生机,新人新作浩如繁星,出现一派繁荣景象,取得了骄人的成就。
艺术贵在创新,在一个无限多元的艺术世界里,要求陶瓷艺术家有清醒的创新意识和强烈的个性追求。对于陶瓷花鸟画,我们主观地、能动地去挖掘它、继承它、运用它、发展它,就会使它具有更强的艺术效果,也就会使这种题材的画面,更加绚丽多彩,辉煌灿烂。艺术创新,要求艺术家具有灵变的思想方法和实践才能,也就是说要有艺术修养与从创作实践中产生的悟性。修养包含知识的积累和对知识的体会与运用,而悟性则含有天赋的因素,也包括艺术家后天在实践中的体悟(渐悟与顿悟)。
陶瓷花鸟画的创新,不是随心所欲的创新,而是在继承传统基础上的创新。文化是传承的结果,要进行我们这个时代的风格重塑,必须要梳理前人的风格,对他们的艺术样式进行分析。所以,创新要走出传统,不受传统的桎梏,就先要进入传统。也只有进入传统,深入其中,才能切中传统的命脉。切中传统命脉不是让传统淹没自己,而是要深入其中吮吸艺术的最丰厚的本源的乳汁,也就是常说的立下根基或者说立定脚跟。只有立定了脚跟,才能从艺术上站立起来。
我为了打好陶瓷花鸟画的根基,曾经花了六年时间,深入钻研传统的陶瓷花鸟画,临摹了大量名家,像“珠山八友”中的程意亭、刘雨岑,还有邓肖禹等人的作品。还沉迷于宋代的工笔花鸟画中,研习与揣摩。宋代花鸟画以其技法的精道,章法和结构的严谨,成为中国花鸟画史上的一座巅峰。宋人工笔花鸟画在白描、淡彩、重彩、没骨几个重要技法方面都做到了相当的深度。有些技法程式则已经达到了经典的地步。比如宋代花鸟画的设色非常讲究表现物象的固有色,追求单纯、概括、明净、清新的色感。通过色彩的层层渲染,细微而丰富的变化以求得物象的真实感,如花叶的阴阳向背、翻卷转折、边梢的枯黄、局部的虫蚀、花瓣绽放的层次、果实的晶莹饱满、蜻蜒翅膀的轻盈透明、禽鸟羽毛的蓬松、蝴蝶翅膀的斑斓粉质,诸如此类,使形象凸现,具有色彩质感。宋代花鸟画体尚精谨,画禽兽的羽毛用细笔精心勾描,细细密密,画花叶的脉络缕缕如丝,刻划细致入微,极具写实功力。这些对花鸟画家来说,都是练好基本功最好的范本。自然,宋代花鸟画遮种过分的繁细,画家若走不出来,一味的摹写,而忽视从生活中去获取创作的源泉,就会画出僵死的花鸟,生气索然矣。
但宋代花鸟画亦有简体的一面,如现存北京故宫博物院的《出水芙蓉图》,画一朵荷花两片荷叶,取的是特写镜头,几近占全幅。花瓣鲜嫩丰满,舒展绽放,纹理丝丝入微,花蕊密密呈现,莲子历历在目。其下托之荷叶,正反舒卷,可见筋脉。此画堪称南宋院画中的精品,是写实细致的小品。其实繁简各得其所,处理得当的话,皆成佳作。鲁迅先生就曾提出:“宋的院画,萎靡柔媚之处当舍,周密不苟之处是可取的。”
从当代人的视角,重新审视传统艺术的精华。反复把玩,细细品味,知其所长,克其所短,捕捉宋人的神韵,扬弃宋人形式上的短处,游刃于自己与传统之间就渐渐有余了。然而这功夫得之非易,有一个先走入再走出的过程,如果不走进传统,就像清代花鸟画画家邹一桂在他所著《小山画谱》中所说的那样:“未有形缺而神全者也。今之画花卉者,苞萼不全,奇偶不分,萌蘖不备……”没有对花鸟的基本认识与过硬的功夫,画好花鸟,谈何容易!再说,陶瓷花鸟画是工艺品,不从传统的花鸟中去练好基本功,把工艺做精做细,做到极致,根基不牢,画面不美,形既缺,神何来?更侈谈什么创新!
陶瓷花鸟画的创新,将工笔与写意妙合于一画,是陶瓷花鸟画创新的一条必经之路。工笔利于写实,写意利于出神出韵。我认为陶瓷花画工写妙合,工笔要突出“细节”,写意要进行“强化”。
所谓突出“细节”,就是对禽鸟的嘴巴、眼睛、翅膀、脚爪等重要部位该细的时候,要刻划入微。嘴巴要画出质感,眼睛要画出神彩,毛羽要细到发丝,翅膀与脚爪都要用线勾勒出来,连厚薄、硬度都能让人感觉得到。总之是越细越好,越像越好,越具体越好,使人感到逼真。
所谓强化“写意”,就是在面对摹写对象,进行画幅构思时,首先有“意”。这“意”就是画家审视摹写对象时,第一感觉所触发的形象联想、感情生发、理性顿悟。也就是古人所说的“意在笔先”。如何强化“写意”,可以从四个方面来说:
一、要营造情趣“出意”。在花鸟画中,增添一点竹篱、茅舍,或点缀一些蜜蜂、蝴蝶、蟋蟀、蝉儿之类的昆虫,把衬景推远,将花鸟拉近,使昆虫成为花鸟游戏的对象,营造出一种浓郁的生活趣味,增加画面花鸟的人性的魅力。我曾画过一套《四季大吉》的条屏,画面上四只大雄鸡,每只鸡都盯住一只昆虫,或戏耍蜜蜂,或啄食蟋蟀,或静观蝴蝶翩飞,或聆听蝉儿呜叫,无不全神关注,这样也就平添了许多生活情趣,大自然中那种喧闹和谐的意境也便呼之欲出了。使笔下非人性的花鸟焕发出了人的思想情感。
二、要依靠动势“出意”。花鸟画,特别是工笔画,无论创作心态、审美基点、创作技法,无不与“静”紧密相连,即使动物,也容易画成静物、死物。要使画面不致违背生活逻辑,就要使它活起来、动起来,有立体感、有时间感,这样才能有意境。例如;鸟看到树上红艳艳的果实,便延颈神往、振翅欲飞,画出这个“动势”,便暗示了画面诸象的内在联系,就有了因果逻辑感,也有了时间感。振翅欲飞的鸟,延颈瞪眼,翅羽处于张开前的某一阶段,这个形象当然比干遍一律的“喜鹊登枝”的摹写,有意韵、有气势得多。所以我无论画鸡画鸟,都要努力经营动势,以建构意象,喜欢画它们处于动态之中的神情举止,这样画面不但富有生气,也更有人情味。像我画的《寒梅》、《灵竹》,鸟是噪动欲飞的,鸡是活泼行进的,无需文字说明,一派生机,盎然而出。
三、要通过模糊出“意”。禽鸟皆为动物,动物是要动的,它们处于活动中的时候,是不可能那么翎毛规整、线条清晰的。就是花草,它们在风雨中,在昏暗中,也不可能枝枝叶叶都清析可辨。因此,花鸟画中有时模糊处理一些明确的事象,往往能增添人们许多联想、暗示、象征、遐思的可能,起码能起到审美诱导的效果,使线条、色彩这些绘画的“语言”,和诗的语言一样产生多义感、余味感。有位面家画了幅题为《又逢三月梨花白,更思两岸骨肉亲》的画,画面上的梨花斜枝顶上,蜷立着两只相思鸟,鸟身的背景是一轮朦胧的月亮,因为是夜里、梨树、鸟身虽然仍是工笔画法,却似乎蒙着一层雾纱。全幅渲染的是浅黄、淡赭的色彩,透露出迷迷蒙蒙的静夜思的一个“思”字,即使题目不点出这个“思”字,全幅的这种模模糊糊的调子,也足以暗示了幽静、无哗和淡淡的哀愁、思乡的那股情调。此画之“意”,不就浮现出来了吗?
四、要善于简洁出“意”。我很喜欢国画家赵少昂先生的花鸟画,他画的花鸟画大多为一只鸟,一、二小枝,三、两个花头。疏枝瘦朵,构图简洁,透疏朗而冷峻之气。画鸟也着墨不多,二、三笔,一只鸟就活脱脱的出来了,真是以“少少许胜多多许”。李苦禅先生画鹰同样以简洁取胜,除了眼、嘴、脚之外,都是一片模糊,几笔带过,一只雄风凛然的鹰就跃然纸上。我认为在陶瓷花鸟画中,是完全可以借鉴国画家简洁的手法,利用小写意的秀气灵巧,大写意的生动传神,来营造我们花鸟画的意境的。
根据画谱画宝来画花鸟,是僵死的花鸟,而能自己从现实生活中所感所得而画的花鸟,是诗意的花鸟,也是花鸟画创新的最大源泉。花鸟画家要进行创作,就要深入生活,做深入细致的观察俸验,把自然界里生长的形形色色的花鸟物象看个清楚,弄个明白,最低限度也要掌握花和鸟的自然生态、生活规律以及它和人与自然环境的关系。我喜欢去乡村农场游玩,常驻足于树丛、花荫、畜牧场与瓜棚架下,静观细察大自然的勃勃生机,把所能见到的一些花花草草,飞鸟鸣禽,能画素描的画素描,来不及画的,就用像机先拍下来,回家再仔细观察揣摩,使它们的物象烂熟于心,以后再为我进行创作时所用。我觉得这也是搞好创新的必由之路。
绘画千古事,艺术贵创新。一时的进步,一时的创新,其实皆为历史的一瞬,固步自封,停滞不前,是没有出息的。只有不断的求新求变,才是艺术发展的正途。陶瓷花鸟画的创新,也应如是观。